第二十三章 多舛人生
小五儿在路上犹豫许久,还是决定先不告诉娘亭亭的事。自己心里虽喜且痛,娘若看到亭亭现在的状况不知会急痛成什么样子。
一推开大门,蚂蚱就扑了过来,欢跳雀跃,然后就冲进了灶屋。
灶屋里热气腾腾、香气扑鼻,凌峰看到小五儿走了进来,忙叫道:“快来,就等你了,司马大哥,现在可以把骨头捞出来了吧?!”说着就筷子勺一起下,捞上来的却只是干干净净的骨头,肉煮的时间太长了全脱落到了锅里。
小五儿见状道:“煮的时间太长了,省了啃骨头了。”一扭头忽看到大瓦盆里盛着肉方,肉皮上筷子插的窟窿多的让她目瞪口呆。
吃完饭,雪已盈寸。三人围坐在火盆旁,蚂蚱爬在小五儿的脚边。
小五儿忽叹口气道:“亭亭现在必是在扫雪。”
凌峰问道:“亭亭是何人?”
“是我的四姐,那年被人拐了去,我今天刚找到她……”小五儿将亭亭的事儿慢慢讲了,又道:“她做些粗役倒无所谓,但哪里没有恶人?看她受人欺凌,我却毫无办法,现在只想早点赎她出来。”
凌峰二人甚为小五儿年少多舛而叹息,劝慰他一阵儿后,凌峰道:“我这里还有几两银子,你若用便拿去。”
司马熙却沉吟道:“那‘在水一方’是官家教坊,”小五儿点头称是,司马熙接着说道:“官妓脱籍比较麻烦,要有府里的特许……你也不必沮丧,并非一点儿办法也没有,我们只是找到门路即可……嗯,不妨,明日找指挥使大人一试。”
第二天,小五儿一大早起来做好饭,收拾完后,捡了两副厚实保暖的手套和一个绵布帽子与司马熙一同出了门,司马熙去营里,小五儿一溜儿烟地向在水一方走去。
四处没找到亭亭,小五儿又不敢到前面去找,便走到湖边假山后,在那块石头上歇歇。忽然远远看见珠珠从红楼里走了出来,便喊了声:“珠珠姐姐!”
珠珠见是小五儿,停下脚来笑道:“今天怎么又来了?有好东西了?在那里藏着做什么?!”
小五儿跑过去说道:“我给别人送付手套。”
“给谁的?”
“嗯,”小五儿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,支吾道:“你认得在那边小院子里劈柴的女孩吗?就是头发乱蓬蓬的,穿着褐色衣袍的……”
“噢,我知道你说的是谁!你说的是莲生!她必是在前面洗衣,你不要去!凡是节前,那里都有管事儿的看着,小心骂你们。要不我给她好了,说好价钱了吗?”
小五儿道:“她已经给钱了,你只说小五儿给她送来的就行。”
珠珠接了笑道:“不与你瞎说了,师傅说快到评花榜的时候了,这一阵实是看得紧。”
小五儿问道:“花什么?”
珠珠笑道:“花榜,选花魁娘子啊。”笑着扬扬手,疾步走了。
没见到亭亭,小五儿心里有些失落,看看日色,想着再过上大半个时辰,司马熙就能回家了,不知那指挥使大人可肯帮忙。想到这里,匆匆朝家里走去,心里没着没落的,恨不得一步赶回去。
走到家门前,见大门是开的,心里却不由得怯了。
鼓着勇气掀开门帘,司马熙先生正坐在火盆旁看书,抬起头来看见小五儿,笑着说道:“指挥使大人正要去府里办事,正好带着你凌大哥去见知府大人。现在可放心了?”
小五儿的心这才定了一定,笑道:“谢谢司马大哥,我就知道没有司马大哥办不成的事!”坐在炉旁,终究是神不守舍,下意识地**蚂蚱的背,思绪却不知飘到哪里去了。
傍晚的时候,小五儿听到大门“咣当”一响,急掀帘看时,凌峰披着一身雪花大步走了进来。见他并不看自己一眼,小五儿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感觉。
司马熙站起来问道:“如何?”
凌峰看了看小五儿,脸上有不忍之色,沉了一沉道:“那李月娥之父贪没赈灾之物,妻女眷属没为贱籍永不得脱籍。”
雪停了,天依旧是灰蒙蒙的。
到处都是冬天残败的景象,毫无生机的竹林,干巴巴的枯树杂枝,踩踏的夹杂着泥土印痕的残雪。
在水一方的门前青石铺就的空地却依旧打扫的干干净净。
小五儿在这里徘徊良久,终没勇气进去,最后低着头慢慢离开了。
不知不觉走到潠河边上,河面上已结了冰,有的地方冰上有雪,有的地方却裸露着青色的坚硬冰面。小五儿的前面就是这样一片冰面,她下意识地捡了一块石头扔到冰面上,石头打着滚溜到一边去了。这似乎触怒了她,她接而连三地拿起石头扔进去,冰面却只是砸出了点点白坑。
小五儿突然大叫道:“兰小五儿——,你就是个笨蛋!你真无用啊!啊——,啊——,啊——”远处路上有两个行人隐隐听到喊声,朝这边看了看,见是个小孩儿,也没人理会。
小五儿用双手举起了一块大石,狠狠砸了下去,“咔”得一声响后,伴随着“嘎巴嘎巴”的声音,白色的裂纹在冰中向远处延伸开去。小五儿呼哧呼哧地喘着气,看着石头在冰面上停了两停,终于沉入了河中。她似乎又体会到了冰冷的河水灌进靴子、浸没了小腿,直向胸部、头部漫去的感觉,那冰冷里带着邪恶的快意。
她愣了一会儿,垂头丧气地回家去了。
这日晚饭时,司马熙因这几日见小五儿沉闷无言,极为消沉,便劝道:“小五儿,你自垂髫之龄便奔波流离,又遇此难为之事,实是多灾多舛。我与你凌大哥又何尝不是幼时坎坷,孤苦无依?难得你虽年少却知事,将姊妹情份挂怀心间。但你若愁怀身子,不要说救你的四姐不成,便是你的母亲也要为你担忧,与事又何尝有益?佛家云‘定能发慧’,倒不如定下心来,放开胸怀,或能别开蹊径。”
小五儿低眉垂眼应道:“是。”
司马熙又道:“便是赎她不出,尽力助她即可。我听得人说教坊里又有歌伎、舞伎,只是卖艺之人,且不乏以才艺著称之人,你可知她情形如何?”
小五儿听了,心下想到确实如此,能让她生活的好一点儿是一点儿,难道救不出来就任她在泥潭里沉没?忽想起亭亭说歌舞俱不成的话来,不由又沮丧起来,低声道:“她,歌舞俱不成的,只是做些粗役。还有个花名叫什么‘莲生’,怜生,怜生,只是个可怜的生灵罢了。”
司马熙哦了一声,道:“我明天去找人打听一下教坊里的情形。”
流连花丛的人自是不少,且营里亦有营妓,司马熙很快弄清了教坊里的路数。原来这颖昌府的勾栏脂粉也有自己的一套规矩。每年都要评花榜,要选出状元花魁娘子,还要有榜眼探花,凡入前十者皆引之为傲,便是普通粉头也要排出个名次来,身价亦随之或涨或降。就是刚出道的女子,这一日也要登台表演,博个声名。而在水一方惯例是在及笄之前据其才艺分为艺妓、色妓。
司马熙与小五儿一一说了,又道可行之法便是让亭亭先做艺伎。
小五儿听了想起那珠珠也曾说过快要评花榜了,心下暗算四姐的年龄,不禁惊呼道:“新年亭亭就要交十五岁了!”
